每回看战争题材的影视，看着纷飞的炮火与英勇的战士便会想起故乡的那条战壕。战壕隐藏于大鹤的象鼻山之中，蜿蜒于海滨的崖壁，面朝海域。别看这一点也不起眼的战壕，这可曾是解放军海防炮兵的军事禁地，据说是为了“保卫祖国，收复台湾”而建设的重要的国防军事设施。多少年前，我们别说钻一钻，就是隔得远远的看一眼都不可能。因为只要对着象鼻山多看一会儿都可能被当作“特务”而接受重重盘问。

　　我的记忆中，战壕从未走出一个解放军，更不用说成为火热的战场。但这里是我们童年欢乐的游戏天堂。捉迷藏、打野战、赛跑、抛石头、捡松塔……不亦乐乎。只是战壕太高，要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还得奋力地跳，然后双手紧按壕沿才能完成。但是我们不敢爬上战壕来，因为战壕下边就是悬崖峭壁，若稍一留神便粉身碎骨!战壕边的树木刚好遮住太阳但不碰着你的头，我们尽可以放心地奔跑。只是壕沟太窄，两人并排站着刚好，可赛起跑那就不行，所以经常为上位而摔伤。

　　学《地道战》那篇课文的时候，老师特意带领我们来参观战壕。教我们认识了哪里是藏身洞，哪里是弹药库，哪里是指挥所，哪里是瞭望口，大炮在什么位置，机枪在什么位置以及战士们的具体安排等。摸着潮湿阴冷的墙，想着课文描绘的故事，便感觉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陌生，英雄情结油然而生。我们便心神荡漾地希望日本鬼子再来侵略一下，在战壕里一定会大显我们的威风。我们甚至幻想着我们就是解放军指战员，头上戴着树枝编织的帽子，穿着英姿飒爽的军装，扛着机枪，挂着望远镜，一声令下，万炮齐发，打得鬼子丢盔弃甲，哭爹叫娘……

　　九十年代初，有人投资将营房开辟为舞厅，战壕也隔成小包厢使用。于是夜夜灯红酒绿，欢歌笑语，也很有一番都市的繁华。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却发现来此游乐的人并不是来跳舞，而更热衷于听涛看海，纵情于山水之中。于是车马水龙地没熬过一个夏季，舞厅便闭门谢客了。人们认定战壕除了开僻为赌场或红灯区之类阴暗龌龊的行当可能赚钱之外，已无任何投资价值。幸亏战壕藏于穷山僻壤不碍观瞻，虽然饱受亵渎却也逃过炸毁的命运。战壕便一直荒凉着，也许寂寞就是他最好的存在方式，如宁静的火山等待着岩浆的酝酿。

　　偶尔夏日月明之夜我们会邀朋友来这里看海。战壕虽然险峻，却是最佳的看海位置。坐在战壕边上，脚下是翻腾的海浪，身后是斑驳的树影，天上是皎洁的月色，于是“天地悠悠”的怆然便吞呈噬了我。战壕远方灯火阑珊的便是马祖列岛，而近处摇曳的是往来的渔船与巡航的舰艇。浪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徐徐而来，舒缓地冲过礁石却激起了巨大的浪花，未等浪花从空中掉落，下一拨的浪却又款款来到，交叉着盘旋着。于是礁石就愤怒了，恨不得把浪撕得粉碎，然后砸向远方。浪却一波一波地来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凶，瞬息就淹没了礁石，拍打着岩壁，翻腾着，怒吼着，冲进岩壁的缝隙拨弄着。涌进岩洞的海水形成瀑布冲泻而下与涌起的巨浪交汇成了一片……月光静静地照耀着，浪花越发显得雪白。咸湿的空气沁入心脾，越发让人心平气静。在茫茫的大海里，再高大的礁石也不过一个小小的棋，再强大的军队也不过是一撮的细细沙。让我们享受这幸福的和平吧，让月光再皎洁一些……

　　象鼻山的战壕有多长，我无从知道。有人说有几十公里，而且与多个乡镇相通。虽然我觉得有些夸大，但不可否认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好几个山头的碉堡都连着战壕，它们之间是有地道相通呢?还是各个有各个独立的体系呢?所有的战壕都用“三合土”夯实，似乎比水泥浇注的还坚固，至今连草的根系都无法渗透。战壕因山势而建，或上坡或下坡，或弯或直，更有众多的三叉口、十字口，一不小心绕个弯就如同进入了谜宫，走也走不出来。每隔数米就有一个小平台，是专门用来架设机枪，堆放弹药的。战壕边满是灌木与野草，大树的枝杈又刚好伸过战壕形成天然的隐蔽，即使站在最高点，极目四望也极难发现战壕的存在。战壕如同一个潜伏的战士，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冲锋的号角。但是他更希望永远没有冲锋，没有纷飞的炮火，没有鲜血的流敞，只有湛蓝的天空与翱翔的使鸽子……

　　随着两岸关系的进一步改善，这战壕也许将和长城一样永远走进历史。它会有长城一般的伟岸与不屈吗?它会和长城一样成为灿烂的历史文化吗?更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为战壕操心着：有人说可以开僻为香港海洋公园般的度假区，有人说可以建设为夏威夷般的海滨旅游别墅，甚至听说一个外商准备投资开发为加洲阳光城，可是大多是纸上谈兵，未免让人越发失望。听镇领导介绍这里即将建设为“动漫城”，形成设计开发、生产制作、旅游休闲等动漫产业一条龙，不禁精神百倍。也许战壕即将走进动漫的世界，也许动漫即将和战壕融为一体。在那虚拟的浪漫世界里，战壕又将是怎样玄秘的战场呢?又会有怎样动魄的历险故事呢?也许战壕会成为某个部落的星球或某支人类的迷宫世界。

　　梦回故乡的战壕，故乡的战壕将随梦而行……

　　(作者 刘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