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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虎猫猫(一)我和我的世界

http://www.clnews.com.cn  2015-08-13 16:02:59   来源:长乐新闻网  【字号

  (一)我和我的世界

  天色渐晚,太阳沉下去,空中留下一片绯红,预示着今晚是个好天气,特别适合打打杀杀。因此,这恐怕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一个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夜晚。不知道正有多少少壮希望在夜幕下一战成名,成为夜晚的“太阳”。

  而我却并不对他们的争斗感兴趣,虽然以我的年龄正当少壮,本应有与他们同样的价值观。

  我是一只猫。在猫的世界里,我只是一只猫。我上不了天,入不了地,没有特殊的本领,在猫世界的边缘求生,不敢有富贵的奢望,没有去过遥远的地方,没有见过小镇外面的世界。对,其实小镇就是我的世界。可是,明天我就将离开我的世界,去向未知的远方。今夜我爬上这楼顶,俯视小镇,仰望星空。如果说我心里有所奢望的话,我唯一的奢望就是体验成为夜空中一颗幽远的星,哪怕是一颗流星。

  在小镇上大约生活着三四百只猫。其中绝大多数是你们人类所谓的流浪猫,但我们自认为我们是野猫。因为我们充满野性,崇尚独立与自由。我们鄙视两个群体:一是我们猫族中一小部分猫性堕落,依赖人类生活的宠物猫。一是狗。它们出卖自己的灵魂,丧失独立,甘为附庸,换取你们人类赐予的忠诚的虚名。可笑的忠诚!它根本不存在于猫的理解力内,它对于我们猫而言就好比阑尾对于你们人类一样,毫无意义。而且,狗是我们猫的宿敌,它们经常莫名干涉猫的事务。所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是你们人类对这种现象的深刻总结。

  好在猫和狗的活动时间不同,我们习惯昼伏夜出,他们则相反,所以发生正面冲突的机会很少。既然夜晚是猫的天下,那么漫漫长夜通常是用来解决猫内部矛盾的。

  矛盾发生在我的童年时期。当我刚刚能记事时,小镇的夜晚就充斥着厮杀的血腥气氛。身处乱世,在对自己能否活到成年的担忧中,我终于成年了。我逐渐明白矛盾的焦点是近年猫的数量越来越多,而各种资源,尤其是食物的来源并未增多。不要以为猫只吃鱼和鼠,饿的时候几乎什么都吃,比如狗最爱的肉骨头也会成为我们的美食。为了填饱肚子,猫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和任何一种有营养的食物。所以,时间还不到午夜十二点便有许多猫在街头昏黄的路灯下觅食的身影。在街边原先的烧烤摊位、夜宵摊位、水果摊位里,在街边的每一个垃圾桶里,猫们翻翻拣拣,凭借优秀的夜视能力搜寻每一点食物的踪迹。然而,矛盾并未因为猫们辛勤的觅食而稍有缓解,毕竟这种方式只能找到一点零食,对解决大矛盾而言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镇上的每一只猫心里都惦记着一个地方,所有矛盾将在这个地方以暴力的方式解决。这个地方就是镇上的农贸市场。这个地方有吃的,时刻被猫们惦记着,所以它是一个四战之地。这里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白天的时候这里挤满了卖鱼、卖肉、卖水果、卖青菜和卖糕点等林林总总的摊位,散场后遗留下不少残存的美味,比如鱼的残骸。但不是谁想吃就吃得着的,猫多食少的局面,注定要通过厮杀来决出胜利者,而后由胜利者来确定新秩序,分配食物,而胜利者就能成为像那太阳一样的王者。但不是打群架,而是派最强的代表参战。这些强者背后都站着较大的利益集团,就是镇上以街区划分势力范围的猫群。哪个强者胜了,支持它的集团就会称霸一时。一旦新秩序确立,矛盾便得到暂时的解决。然而,王者并非永恒。或许时隔数日就有更强者取而代之,因此,“太阳”总是升起来又被打下去。不管谁赢,矛盾还是不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所以,有的猫就离开小镇,另谋出路去了。明天我也将踏上这条道路。

  今天晚上就有一只名叫“花蛤”的猫来邀我一同去给“胜虎”壮壮声威,如果它赢了还可以分到点好处。可是我拒绝了。我说,我对它们的争斗不感兴趣,况且明天我就要走了。

  虽然我没有说假话,但心里真不是滋味。虽然我不想当主将,没兴趣争斗,但我也不想自己的作用仅仅是滥竽充数地站在主将身后的猫群里,以壮声势,只要风吹不倒就可以。然后再借此厚颜无耻地分得一份卑微的吃食。不,这种事我宁死不为!但除此之外我还能扮演什么角色呢?我确实没有其它答案。

  因为我是一只三脚猫。这其实是我最不愿意提起的事实。我想现在恐怕你也像那些无聊的猫和狗一样轻视我,嘲笑我了吧。和其它健全的猫相比,我的跑得慢、跳得矮。我的速度连一只老鼠都追不上。曾经几次追击老鼠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结果还要被逃脱的老鼠回首嘲笑。我能活到现在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我不属于任何一个集团,任何一个街区,因为它们都不要我。像我这样一只残疾的猫,只会白白消耗它们的食物而不会有贡献。但它们对我都没有防备,知道我是中立的,所以我得以在全镇各个街区自由行走。这样就扩大了觅食范围,可以尾随它们捡它们拣漏的食物,当然偶尔也蒙你们人类施舍得以饱餐。于是我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地活到成年。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我身材瘦小,小到只有三分之一个“胜虎”那么大,而“胜虎”是与我同龄的猫啊。至于它为什么以“虎”取名,我并不十分清楚,只听传说“虎”是一种很威猛的动物,是猫的远房亲戚。但我们猫谁也没见过它。在不同的街区我有不同的名字,看见我瘦小的,它们就叫我“蚊子”;看见我一条腿残疾的,它们就叫我“三脚”。

  先前我说过,我对它们的争斗不感兴趣。其实有时候我想,假设我四肢健全且强壮无比的话,我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不为名利所动,不想成为主将?不想激荡青春、热血飞扬?不想登上权力的顶峰,从此受到“太阳”一般的尊敬呢?这个假设给我带来了大烦恼。面对这样的拷问,我也会有立场动摇的时候。我不敢肯定我就只是因为价值观的不同而不愿争斗,还是因为我没有身体条件、没有资格参加争斗而不愿争斗。是自愿还是被迫?是胸有成竹还是掩耳盗铃?这一些问题,我没法回答。如果我再纠缠这些问题就会迷失自我,它们是泥沼,是流沙!所以,我决定离开这里,离开这些问题。这也是我决定离开的原因之一。

  午夜十二点已经来临,战斗就在此刻打响。农贸市场方向传来各种嘈杂的声响,总之是歇斯底里的猫们的呐喊助威,听起来兴奋而刺耳,战况之激烈可想而知。十分钟后,一切平静下来,看来胜负已分。我望见“花蛤”垂头丧气沿街道走来。我问它结果时,它哭了。他说,“胜虎”和“黑豹”分别击溃了一个对手,但在紧接着的对战中“胜虎”不敌“黑豹”,“黑豹”飞檐走壁,步步紧逼,抓瞎了“胜虎”一只眼睛。我们败了,一无所获!现在“黑豹”一方正在驱赶各战败方,独占整个农贸市场。谁胜谁败对于我没有意义,但我此时倒是对“胜虎”心生同病相怜之感。我觉得它此时需要帮助。于是我问“花蛤”,“胜虎”现在在哪里?心不在焉的“花蛤”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失望地说,它是你们的英雄!

  我独自向农贸市场方向奔去,以我最快的速度。一路上惊悚的往事像一张张无从剪辑的画面从记忆深处向我袭来。悲痛涌上心头,很快就将我整个浸泡。至今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时那个残暴的男孩猛然抓起我,就把我从三楼阳台恶狠狠地摔下,像摔他那些没有生命的玩具一样。年幼的我惊慌失措,像一颗鸡蛋一样被砸在楼下水泥地板上,直到现在我那条先着地的后腿骨骼清脆的断裂声犹在我耳畔回荡。来来往往的人们根本不理会一只瘫在角落的小猫的呼救,我从痛苦的呐喊到呻吟,精疲力尽,最后昏厥。于是,我的“死尸”连同垃圾一起被清理掉。等我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垃圾场中。我费劲的地爬出散发恶臭的垃圾场,却已经无法辨认回家的道路,只好拖着一条骨折的腿慢慢移动到现在的小镇上。从此镇上多了一只用三条腿行动的奇怪野猫,就是我。后来,我经常从高处坠落的噩梦中惊醒。我也偶尔想起我的母亲。记忆中它就是那家丧心病狂的人养的宠物猫,它漂亮而柔弱,从不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从没见过它。所以,我是宠物猫的后代,就是被野猫鄙视的宠物猫。我坎坷的身世从未对谁提起,自以为已经把它变成深埋地心的秘密,可没成想现在竟因为对“胜虎”的悲悯而决堤式的暴发。这样也好,就当作是离开前与过去的诀别吧。

  我发现在一处黯淡的街灯下,形单影只的“胜虎”正向更黑暗的地带移动。跑近一看,地上留下一串它鲜红的血滴。

  我叫住它:“‘胜虎’······你还好吗?”

  “别过来!”它背对我说。

  “你在流血,让我帮你止血吧!”我恳切地说。

  “用不着,难道你想看到一张只剩独眼的脸吗?”它抵触地说。

  “我理解这对你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你是一只坚强的猫,不是吗?”我真的理解,因为我也有类似的遭遇。

  “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此刻它一只眼睛在流血,一只眼睛在流泪。因为地上除了血滴,还有晶莹的泪滴,“即使我对它们再也没有用!”

  “‘胜虎’你是英雄,不管结果怎样,你都是!”我把真心话说出。

  “哈哈哈,”它一阵嘲笑,“笑话!成王败寇,哪有什么英雄?你太多愁善感啦!”

  我呆立在原地,无言。

  它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稍微向后偏了偏头,“谢谢!你是在这种时候唯一记得我的猫。”说完,它渐行渐远,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

  我从这场伤感的告别中恍过神来,发现已经是凌晨。于是赶紧收拾心情,奔赴一场计划中的最重要的告别。一想起它来心情就没有办法不激动,但一想起这次见面也许就是永诀,内心的忧伤就如狂风暴雨般不受制约。于是我怀着极复杂的心情奔它而来,来向魂牵梦萦无数遍的它告别。告别我的初恋,米岚!

  (作者  苏伊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