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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世鼎谈近体诗入门之诗意与诗律

作者 黄世鼎

http://www.clnews.com.cn  2016-02-15 15:23:59   来源:长乐新闻网  【字号

  一切文学作品都不能没有情感,优秀作家不论写什么题材,都要鲜明或隐晦地、直接或曲折地把自己的情感倾注到作品中去。诗歌所抒发情感,比较其它文学样式更集中、更强烈。恩格斯也曾引用过欧洲诗人的名言:“激愤出诗人”;古人也说过“无情即无诗”。唐代白居易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他还对情与诗的关系作过一个生动的比喻:“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把感情比喻成一棵树的根,感情是诗支柱和灵魂,语言、声律只是枝叶。

  近体诗的格律,充分体现汉语的特点,得到人们认可。按近体格律写诗经久不衰,时至今日还方兴未艾。“诗以意为主”,格律、声韵只是枝叶、外壳。正如唐·杜牧《答杜充书》说:“文以意为主”,“辞采章句为之兵卫。”所以说诗意与诗律是内容与形式关系,形式应服务于内容。一旦内容与形式发生矛盾时,只好违背形式,也就是宁可有损于外壳,而不可有损于灵魂。

  一、拗体诗的出现

  以近体诗七律格律来衡量,有几个方面不符合。首先,律诗中间两联对仗。该诗只有颈联对仗。律诗忌讳重字重词。而该诗“黄鹤”一词重复三次。为了造就“黄鹤楼”声势,不以词害意,前面四句都是拗句。所以有人说,这首诗不是律诗而是律古参半的诗。

  黄鹤楼,在今湖北省武昌蛇山上。为什么名“黄鹤楼”呢?原来有几种传说:《南齐书·州郡志下》谓仙人子安曾乘黄鹤经过此楼,故名。《太平寰宇记》记载:古时有费文祎成仙常骑黄鹤在楼上休息,因而得名。而《江夏县志·报恩录》另有别说:有姓辛的在这里卖酒,有个道士常来喝酒,却不给钱。一天道士用橘子皮在壁上画了一支黄色的鹤。他拍手唱歌,鹤居然起来应节跳舞。一时来看的人很多,十年后姓辛的家庭兴旺,财源广进。后来道士又来吹笛。笛声悠然,有白云从天而下,壁上的鹤飞到道士面前翩翩起舞,道士就骑鹤乘云而去。姓辛的为了纪念道士,就砌这座楼,名“黄鹤楼”。相传历代屡毁屡建,1956年因修武汉长江大桥,拆去旧楼。

  由于崔颢以意为主,不受格律束缚、限制,把怀古与思乡感情融合在一起,这感情又和黄鹤楼景色交融一道,达到了高超的意境。南宋·严羽给这首诗以极高的评价:“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引自《沧浪诗话》)该诗意运所至,灵感顿生,感情自然流露,从而收到“意得像先,神行语外。”(引自沈得潜《唐诗别裁》)的艺术效果。难怪诗仙李白感慨万端:“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李白登黄鹤楼终不留题而去。后来李白游览金陵(今江苏南京市),登上凤凰台,凤凰台故址在今南京南面的凰台山上。相传在南朝刘宋元嘉十六年(439)有三支五彩颜色的鸟飞集金陵东南的山上,状如孔雀。人们认为是传说凤凰来临,便在山上建了一座凤凰台,这座山因此叫凤台山。李白见景生情,写下了《登金陵凤凰台》一诗:

  此诗格律气势及意蕴神髓,当可与崔颢《黄鹤楼》媲美,但此诗也是拗体诗。因为根据律诗“黏对”规则,第三句应与第二句相黏,而该诗却相对。李白是写诗能手,对诗的格律运用自如。我设想:李白考虑为了合律,只能把“吴宫”、“晋代”改为“吴代”、“晋宫”,但这两词显得生硬别扭,不为人们所接受,为此“重神韵轻格律”的李白宁可打破格律,失黏犯律,舍声从辞了。

  为了充分 表达自己的情感,宁可犯诗家之忌,也不以词害意。唐·孟棨《本事诗》载:崔护于清明日独游长安城南,见一庄园,花木丛萃,而寂若无人。护口渴叩门求饮,有女子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而立,意属殊厚。久之崔辞去,女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眷盼而归。来岁清明,护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因题诗于左扉。

  以上诗仅是崔护的初稿。当时他反复斟酌,觉得“意未完,语未工”,便把第三句改成:“人面不知何处去”。虽然“今”两次出现,犯了诗家之忌,但“只今”比“不知”亲切多了。人面杳然,桃花依旧,双门紧闭,诗人情绪发生剧烈的转变,“只今”一词,充分表达无限的惆怅与失望,而且呼应首句,突出今日的感慨。弄巧成拙,“不知”一词不能表露作者这一意念。正如《诗人玉屑》评点说:“盖唐人工诗,大率如此,虽有两字‘今’不恤也,取语意为主耳。”

  近体诗五绝,失黏失对比比皆是。《千家诗》共选“五绝”三十九首,其中失黏失对的拗体诗占十首,甚至家喻户晓的名诗,也是拗体诗:

  根据律诗绝句的“黏对”规则,第二、三句应相黏,以上五首绝句,第二与第三都是相对。也许是约定俗成罢,五绝第二、三句失黏,也合律,得到人们的默认。

  二、拗句的出现

  杜牧是写绝句高手,他的诗也出现了拗句:

  为了数目字趣味,第三句“多少楼台烟雨中”连用五个“仄”声。

  《红楼梦》里林黛玉教人作诗时说:“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这实际上是曹雪芹写诗的观点:讲格律必要时可以突破格律。为了诗的意境,苏轼有的诗,出现了诗家之忌——三平调。

  三、有拗不救

  “有拗必救”,一般诗人都遵循这一原则,采取本句自救和上下句相救。但要救的“字”,影响诗意时,只好作罢,古今律诗不乏其例:

  第五句“叶浮嫩绿酒初熟”(平平仄仄平平仄)第五字“酒”,是仄声。这样第六字“初”处于“孤平”状态。按理下句第五字要用平声字来救。偏偏下句第五字“蟹”也是仄声,起不了拗救作用。如果把仄声(蟹)换成平声鱼类字,则失去“冬景”的特色。作者权衡利弊,只好作罢。本人过去习作一首诗也遇这样“欲救不能”的境地:

  第五句第五字“白”系仄声字,“帆”变成孤平,须在下句第五字找一平声字,加以拗救。而呈现色泽的平声字,只有“黄”、“红”、“橙”、“青”等字。斟酌再三,只有“青”颇接近。但“青树萋”又不为人们所接受,只好从辞舍声,用上仄声(绿)。

  四、邻韵相押

  金代修订的“平水韵”来衡量前代律诗、绝句,不难发现他们不受韵书限制,而用相近的邻韵来通押。“平水韵”平声韵三十韵。韵有宽有窄,字数多的叫宽韵,少的叫窄韵。最多“支”韵有二百十六字;最少“江”韵只只二十二字。诗人不受韵书限制,突破韵律。

  这首用“纷”、“魂”、“村”押韵。“纷”是“平水韵”十二文韵;“魂”、“村”是十三元韵。毛泽东的《七律·长征》中,“难”、“丸”、“寒”是平声“寒”韵,而“闲”、“颜”是平声“删”韵。

  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韵都可以相通,或其中一部分相通,这叫“通韵”。平水韵中,“东冬”可以相通,“支微”可以相通,“庚青”、“江真文”、“寒删”、“江阳”亦可相通。“通韵”说明形式是为内容服务的。

  近体诗的字数:律诗限定每首八句,有五言律诗和七言律诗两种。五言律诗每句五字,全首四十字;七言律诗每句七字,全首五十六字;绝句限定,每首四句,七言绝句,全首二十八字,五言绝句,全首二十字。要在有限的文字中包含无限的意境和韵味,所以要选取简洁、形象的语言来表达,特别是一句诗或一首诗最精炼最传神的字即“诗眼”更要一番斟酌。“字眼”不但要形象鲜明,而且还要平仄分明,合乎格律,所以要平仄分明,合乎格律,所以要找到恰到好处的“字眼”,是多么不容易啊!此中甘苦,历代诗人溢于言表:

  张司业即张籍,因他晚年任国子司业,故称张司业。王安石称赞张籍诗句平易自然,平中见奇,表面看好像不费心力,其实是呕心沥血之作!虽评张籍诗句,实是自己经验之谈。王安石《泊船瓜州》“京口瓜州一水间,锺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一首的创作过程是最好的印证。“春风又绿江南岸”一句改用“支”、“过”、“入”、“满”等十余字,最后才定为“绿”字。真是:

  两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最初想用“推”字。又想用“敲”字。犹豫不决。就骑在驴上反复吟哦,时时用手作“推”和“敲”的姿势,因而冲犯了大官韩愈的仪仗队。韩愈问明情由,停下马来想了许久对他说:用“敲字好!”(以响衬静)。

  《毛泽东诗词故事》一书中讲述“毛泽东虚心改诗”一事,令人难以忘怀。

  该诗最早发表在《诗刊》一九五七年一月号上。有一位读者从书刊中读到《七律·长征》时,反复吟诵,觉得第三句“五岭逶迤腾细浪”中已出现了一个“浪”字,而在第五句“金沙水拍云崖暖”中又出现了一个“浪”字,上下显得重复,不如把后一个“浪”字改为“水”字为好。于是,他给毛泽东写信把这个想法提了出来。毛泽东接到他的来信后,仔细推敲,觉得这个意见提得好,便立即改了过来。1958年12月他在文物出版社刻印的大字本《毛泽东诗词十九首》的眉头作注说:“浪拍:改水拍,这是一位不相识的朋友建议如此改的,他说不要一篇内有两个浪字。是可以的!”

  唐朝诗圣杜甫老于诗律,出语惊人,皆是从锤炼中得出。北宋文学家欧阳修《六一诗话》中记载杜甫的“炼”字,的确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程度。

  陈从易偶然得到一本残旧的杜甫诗集,其中文字多有脱落,《送蔡都尉》诗中有“身轻一鸟”,最末一字脱落。陈公于是和几个客人试着补上一个字,有人补“疾”字,有人补上“落”字,还有加上“起”字、“下”字或“度”字,一时难以定夺。后来陈公又得到了杜诗的旧刻本,原句却是“身轻一鸟过”。陈公深深叹服,认为这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许多人都不能达到杜甫的润色之功。

  的确,“过”字是诗人刻划蔡都尉动作迅疾,跳跃时像鸟儿在人眼前飞过。“过”言鸟儿飞得又高又快又轻。而众人所补的“疾”只言快速,“落”、“起”、“下”是说动作的开始和结束,“度”字语意不明确,都不及“过”字生动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