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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牙

作者 陈腊梅

http://www.clnews.com.cn  2016-08-09 17:03:43   来源:长乐新闻网  【字号

  坏了两颗牙。

  从来没意识到会长蛀牙,一直引以为豪的,就是自己的牙齿,不算白,但整齐耐用,啃啃咬咬,三十几年,理所当然,自在自由。

  是在哪个辗转反侧的深夜呢,一阵从未有过的痛感突然袭来,似乎从身体的某个部分,隐隐的,又坚决,不由分说地蔓延开,和这深夜一起,将人牢牢困住。

  四周的世界开始塌陷,只剩下痛在口腔内撕扯,牵拉,威胁着清醒的神经。原来,痛真的可以让人丧失意志。

  一夜无眠,天亮就去找牙医。

  一番例行检查,牙医说,蛀牙,非常严重的蛀牙,要把神经弄死,然后打桩做牙套,换新牙。

  这项工作听起来省俭,其实敲敲打打,缝缝补补,是个大工程。

  折腾几次后,据医生说从国外来的新牙千里迢迢,到我的口腔里安了家。

  牙医的技术还算不错,新牙和旧邻们看上去团结友爱,一片和睦。但身体是个神奇的器官,自主运作, 严丝合缝。口腔里有了这么个外来物,总有那么些异样,象自然规律一下子发生了改变。

  吃饭时,走路时,我总是时不时用舌头舔舔这两个身体的新成员,它们怀着使命而来,为使命而生,它们填补空缺,满足需求,我的脑海里总是不断脑补它们在我口腔里闪闪发光,傲视群雄的画面。但我还是怀念被牙医用机器碾碎的两颗旧牙,它们在我的口腔里生根发芽,安家落户,却因为我的疏忽被腐蚀,被剥离,被销毁,混入大地,瞬间成为尘埃,消散殆尽。

  与命运有关的事,总是如此,永远猜的中开头,猜不中这结尾。

  儿时换牙的情景,隆重的如同一场仪式。

  孩子好动,总是走着,跳着,牙齿就自己掉了下来。拿着手心的牙齿,小心翼翼地摸摸嘴巴,确定掉落牙齿的位置。想起大人的警告,牙齿掉了一定要好好扔在该扔的地方。上牙要扔在屋顶,而且要有瓦片的屋顶,扔的时候两脚并拢,尽量往前,不能说话不能笑,不然牙齿会长歪;下牙要扔在床铺底下下,家里年龄最大的人的床铺底下,两脚还是并拢,然后下蹲,越往里面越好,这样新的牙齿才会长得整齐。

  在这样虔诚的仪式中,我甚至有点期待掉牙,期待执行仪式的那些时刻。屏住呼吸,手心握紧牙齿,这新牙,一生的命运就掌握在我手里,这对命运的可控可见,让我如此期待。对牙的虔诚,是对身体的虔诚,对构造出如此精密仪器的自然万物的虔诚。出于某种隐秘的心理作用,当有人夸我牙齿长的好的时候,我总是感激自己那些年把脚并拢,把手伸直,我如此认真而虔诚地对待命运,希望它亦回报我如往昔。

  某天,当女儿捧着可爱的小乳牙,问我掉下来的牙该怎么办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屋顶,窗外一律的钢筋水泥,没有真正意义的床底,没有和大地相接的土壤,城市如同漂浮在空中,而旧时端庄肃穆的仪式,就这样远去。只好告诉女儿,拿一个喜欢的盒子,把乳牙放进去,放在床头,等晚上睡着后,牙仙会过来把牙齿收走,然后吹口仙气,你的新牙就会长的又白又好。女儿欢天喜地地照做了,结果没几天,盒子和牙齿一起不翼而飞,孩子总是好骗的,告诉她,牙仙喜欢你的盒子和牙齿,一起把它们带走了。

  我突然想起,那些年我扔在床底的牙,屋顶的牙,后来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