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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精神家园

作者 陈金茂

http://www.clnews.com.cn  2018-05-03 10:04:33   来源:长乐新闻网  【字号

  车子在弯弯曲曲的山间水泥路上行驶,路两旁一人高的蒿草开出淡淡的白色小絮花,正随风轻轻地摇曳着。每一次返乡,无论是坐车还是徒步,望着眼前逶迤而过的群山,总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有一种莫名的感怀萦绕心中。

  这大山,这大路,带给我太多的回忆。虽然我从小就生活在外祖母家里,但由于离故乡不上二十华里,还是经常来来往往于其间。从小我就看惯了房前屋后的青松野花,看惯了如兽脊一般的山脉和潺潺有声的溪流。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后,正逢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亦以回乡知识青年的身份回到故乡参加农业劳动。

  那是一个贫穷而艰辛的年代。而地处山区的故乡更是比平洋地区艰苦十倍。我们耕种的是梯田,上梯田与下梯田往往相距一二丈高,长着浓密的杂草,是毒蛇野蜂的栖息地,稍不注意就会受到它们的的袭击。

  但这还算不了什么,更叫人觉得累的,是乡亲们常常为争取最起码的生存条件而争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白天,由生产队统一安排农活;晚上,全生产队的人,就围在马灯旁评定工分。有时为争一个工分,会喋喋不休地吵闹到下半夜,而一个工分才值五六分钱。

  像我这样的新手,田里的技术活干不了,重体力活也干不了。适合我干的,唯有放牛。每天太阳出山后,我就赶着生产队里的七八头牛往深山里走去。我倒十分喜欢放牛,因为我可以利用放牛的闲暇看一些书,或写一些诗。每天出去,我总要背着一大包的书,里面塞满了我喜欢看的《普希金抒情诗》《海涅诗选》等经典名著。我的这种举动,常引来四邻怪异的眼神。有一次,我看书太入神了,有两只淘气的小公牛趁我不注意时,蹿到生产队的稻田里吃去了一大片的青苗。这可惹了大祸,生产队扣了我一个月的工分。

  那时的生产队基本上为那些强劳力所把持,怎么评分,评多少分,几乎都是他们说了算。像我这样的读书人常为他们所不耻,打心眼里鄙夷你,并在评分上打压你。从鸡叫干到鬼叫,一天还挣不了四五角。一年干到头,竟换不回一份口粮。每到分口粮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家最难堪的时候。母亲拿着条口袋,倚在生产队仓库的门边,看着人家分了口粮回去,而她却要等到最后“另外处理”⋯⋯此时母亲的眼睛总是充满无奈和悲凉。

  那时,我常为自己的无能而自责。记得有一年夏收,天刚朦朦亮我就下地割稻子。到太阳出来时,我已收割了一大片。接下来,必须将稻子挑到打谷场去脱粒。试了试一担的稻谷,觉得超重了许多。可看到别人挑起就走,我也只好硬撑着挑起来,一路蹒跚前行。当要跨过一步宽的水沟时,我怎么也迈不过去,肩上前后两捆稻谷如两座大山,早压得我喘不过气。踌躇许久,我只好咬紧牙关一使劲,伸腿跨过沟去。谁知前腿刚跨过去,后腿却无力收回来,一个趔趄,摔倒在沟里。当我从满是污泥的沟里站起来,禁不住悲从心来。想不到十年寒窗苦读,竟斯文扫地,沦落到如此田地,两行热泪禁不住潸然滚下……这一幕,像烙印一样打在我的脑海之中,每每想起,都会不寒而栗。

  后来,母亲见我实在干不了农活,就想办法托人在村小学为我找了个代课老师的工作。虽说月工资有24元,却是永远都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这是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山村小学,全校除一名姓郭的公立老师外,就我和另一名代课老师。全校学生不上五十人,分三个教室上课。教室里的课桌椅多是短胳膊缺腿的,有的甚至用绳子捆扎勉强支撑,稍不注意便会砰然倒趴。即便如此,我还是非常热爱这份工作,因为它让我摆脱了繁重的体力劳动,终于能够发挥我的文化特长了。

  正当我踌躇满志,一心想干好这份工作时,却接到学校的"解聘"通知。这个通知像一盆冷水从头泼下,让我浑身上下冰凉透顶!要知道,我在这个学校才教一个星期的课呀!我百思不得其解,去找郭老师寻问原因。郭老师苦笑着说,这是大队领导的旨意,学校只是奉命行事。又过了一周后,大队支部书记的女婿顶替了我的位置.我带着满腹的屈辱又回到了地头,默默地忍受着他人的白眼与讥讽……

  一年后,我的一个同学的哥哥,在莆田地区进修学校工作。他听了我的遭遇之后,很是同情。在这之前,他曾在报刊上读过我写的诗歌,认为我是一个“人才”,便有心帮助我摆脱困境。当时福清长乐都属于莆田地区管辖,他说长乐缺代课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去长乐代课。困境之中的我,犹如见到一缕光明,便满口应承了下来。

  一九七八年八月里的一天,我走出了被重山包围的小山村……

  来到长乐,先是代课,当民办,接着转正、调出,后来到市报工作,一呆就是四十多年。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我的思绪总是常常回到这一片故土。从那段艰辛的人生岁月中汲取不断支持我奋力向前的精神营养。可以这么说,她已经成了我须臾不可或缺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