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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一套线装《三国》

http://www.clnews.com.cn  2013-08-23 16:31:21   来源:吴航乡情  【字号

  敝帚自珍,我家藏有一套略显陈旧破烂的线装《三国》。

  我们说的《三国》,都指《三国演义》,不是《三国志》。读“志”是文人墨客的事;百姓喜欢“演义”,尤其是《三国演义》,文言白话杂糅适合没多少文化的黔首百姓阅读,内中情节生动热闹极宜在坊间茶肆流传。我家收藏这一套《三国》,共8册,竖排铅印,书的右脊以蔴线装订。整套书虽然分为8册,但只是将一百二十回本按8份拆开装订而已,上下册之间没有明显的隔断,上一册的最后一行,与下一册的最前一行是紧紧相连的。可以看得出,分开装订只是为了携带和阅读方便,是成书后的后人所为,不是编辑出版的初衷。铅印的书,年代都不遥远。这套《三国》成书时间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书中正文前收有署名“赵苕狂”的《三国演义考》,落款是“二二,五,二十,苕狂于上海”,“二二”如果是公元纪年就是一九二二年,假若是民国二十二年就是一九三三年,迄今都不满百年。这部书有个特点,书前收录有《三国形势图》、《本书特点》、《三国演义考》、《标点符号说明》、《凡例》、《原序》,书后收录《人名辞典》、《地理辞典》等等,与其他版本有所不同。第一册书的扉页上朱钤一颗1.3公分大小的方形印章,是阴文小篆“張璣”二字。想必这个張璣曾经是这部书的收藏者。用“璣”字作为名字,显得有点冷僻,一般非酸味文人而不为,再从印章看,篆刻也老成流畅,因此可以估计張璣出自书香门第。但这“旧时王谢堂前燕”为何“飞入寻常百姓家”呢?据我老爸说,当时是以三块大洋向收买担买的。所谓“收买担”,是走街串巷向急于出手的业主收买物什,然后转手倒卖的专业人员。这个行当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后就已经淡出市场,不再公开在街市出现。不同于当今的收破烂,他们从事的大多是文物字画、珠宝首饰的买卖。过去曾有个从事收买的,住在现今的长乐市高级中学大门口左侧,名字叫“康隆”,在长乐是个大师级人物,据他说,在五十年代初期,廉价向一个落魄的洋人神甫买了个牛角杯,其实是雕刻精美非常珍贵的犀牛角杯,就这么一单他显然收入不菲。这部《三国》,三块大洋,按当时的书籍价格,可能是贵了点,但也不是被坑了太多,况且这书伴随了我老爸几十年,也就物有所值了。

  我老爸是个小生意人,粗识文墨,识得“枇杷橄榄蔗、石榴莲藕榛”、“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之类的文字,五十年代公私合营被社会主义改造,进入供销社当采购员。那个时候没有其他娱乐方式,闲暇时除了看书就无所事事,他出外采购,包里都揣着一册《三国》。或许这套书分开装订成薄薄的便于携带,或许他对《三国》情有独钟,虽然他也喜欢读《闽都别记》等书,但是随身携带的都是《三国》。二、三十年下来,他携《三国》走南闯北,读了N遍又N遍,书中每个细小情节他都烂熟于心,对一些诸如前后《出师表》等大段大段的文字虽不敢说能倒背如流,但背诵起来如同瓮里向外倒橄榄——哗啦啦一泄而下。我少年读《三国》时与老爸聊起第六十回益州别驾张松奚落曹操的情节,老爸脱口而出:“……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羽;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那语速,不亚于《中国好声音》插播的华少念广告词,可见他对《三国》的熟悉程度。

  他痴迷《三国》,晚年病重住院也把它带到病床上,精神好的时候就拿出来阅览。那时,癌细胞已经扩散,每到下午三点前后他的肩与肘关节就会一阵阵酸痛,医生嘱咐尽量不打麻醉针剂,以免过早有依赖性,我们侍候的人就给他揉捏捶打,以减轻其痛苦。当时是住在大病房内,同房间有七、八个病友,邻床是一位退休教师,一天午睡后,他和我老爸聊起了《三国》,聊着聊着也引起其他病友的极大兴趣,大家都参与进来,时不时地发问一两句,老爸都认真解答。直聊到傍晚,老爸忘却了疼痛,病房内其他人也没出现往日里的呻吟声。聊《三国》,竟然有去疼痛的功效,我们深感意外,当时的感受借用一句现在网络时尚语言——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于是,我就暗示退休教师每天午睡后就侃《三国》,诱导我老爸参与。一天,还未开聊,老爸的关节酸痛就先来了,退休教师见状连忙自己说起了《三国》,估计是故意张冠李戴、错误百出,老爸忍不住就给予修正,渐渐地老爸的注意力就被牵引到《三国》上来,全神贯注地聊着,消失了呻吟声。聊《三国》去疼痛,在病房内坚持了那么一段时间。

  这部线装《三国》,来我家已经几十年,陪伴我老爸一生,虽然它不是文物,而且已显破旧,但我对它忒有感情,至今舍不得丢弃。尽管我目前已收藏有其他版本的《三国》,但它仍占据我书橱的显眼位置,有时候翻翻它,让那记忆的屏幕映现往昔斑驳的碎片。

  (作者 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