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更迭的潮汐在风的赞颂里

　　牵引我抵达潮间带

　　桥梁又增新友

　　十月赤足,在这片亚热带海域嬉戏

　　脚底生长海草,另一端

　　连结滨海新城翻涌的涛声

　　灯塔是一个恋人,在不远处

　　守候裁1137公里海岸线为衣的情郎

　　600年前的三宝和他的船队

　　不曾远离,在一万只候鸟扑响的海浪中

　　听见东进南扩的召唤,历尽千帆

　　归航,还如当初模样

　　一千顷红树林从昨日孱弱的声息中

　　苏醒,业已亭亭,在闽江口

　　作为母亲的形象,陪父亲出海

　　打捞满筐的鱼虾、日出与星辰

　　我在往事的海岸散步,天色向晚

　　满眼月光照亮东部新描的眉眼

　　温热,像时间睡过的眠床

　　未来在唇下,等待所有明亮的部分

　　忧伤不再占领面颊,它走下

　　换上高兴的衣裳陪我看海

　　收集缕缕海风,缝补易滴漏的生活

　　而已漏掉的苦难皆成细沙

　　撒在渐次丰腴的皮肤上,微微发光

　　2

　　父亲与我路过航城地铁站施工现场

　　他站立许久,身体倾向历史的洞口

　　像探测宇宙的人

　　想像的翅膀飞出,环抱我们

　　并模拟火焰,迅速温好记忆的酒酿

　　从2017年漏下的一滴,看见

　　暗中劳作的乡亲汗如雨下

　　为一个未来躬身开凿地底的海峡

　　灯火摇曳,机器轰鸣

　　隧道有浓厚的慈悲,在窗上映照

　　无言的父亲热望着撤市为区后的吴航

　　在这样一个进城看病的清晨

　　他仿佛遇见年轻的新娘

　　舌面原是盛满修辞,却憨直如他二十

　　那时的海滨县城是他背后的老父亲

　　以缓慢与落后平静相处

　　春耕秋收,渔舟唱晚,规矩地

　　生养一群子孙,像温柔的旧家具

　　地上的烟囱,此刻都已倒下

　　结束一座城市灰色的苦衷

　　父亲眼里,曙色愈发明亮

　　如见正午的太阳

　　在航城地铁站,我们细数岁月点滴

　　身后的世界已是宇宙,磅礴而雍容

　　父亲在时间的风暴中

　　持微火,带来了一代人

　　3

　　鸟群穿着白鞋,在空中迈步

　　浮云散,天空蔚蓝如海的兄弟

　　长乐机场上空,飞机鱼贯而出

　　沿纵横航线分割高空的版图

　　一个个梦在翱翔,日夜兼程

　　前往天南海北、山河内外

　　十年了,我一次次从这里出发

　　又一次次从这里归来

　　上海、北京、武汉、沈阳、重庆、台北

　　登机牌上地名不断变更

　　不变的是父亲,穿过汹涌的人海

　　站在机场大厅门外等我

　　他像一棵马尾松站在那里

　　除了木楞,什么也没有

　　却让32万平方米的机场变成

　　我心中的林场,生长希望、爱与温暖

　　父亲话总不多,每次临行前

　　朝我挥手,像在擦落地窗上的雾气

　　以留给我清晰的视野

　　和辽阔的未来,将我塑造成男人

　　从1997年到此刻,机场

　　目送了亿万游子远赴异国他乡

　　它始终静默,如父亲

　　当儿女回归,它已在秋风中藏住孤独

　　足下灌铅,不露声色

　　他是我风中永远的父亲

　　4

　　长乐,我的父母之乡

　　您用今生的泉涌汇满我的江海

　　我摊开了掌心,便摊开了你

　　我触摸着掌纹,便触摸着你

　　手掌上的三条线纵深延长

　　一条往大海去

　　一条到大地去

　　一条向天空去

　　40年改革的路径早已根深叶茂

　　风雨盛杯,一盏接一盏

　　它们构成世界,也组成我的命运

　　向光伸展,织成璀璨荆冠

　　长乐,我摊开掌心便摊开了你

　　我触摸掌纹便触摸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