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登上了福州回长乐的公交车，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时不时有乘客上车，不一会儿，车里有座位的地方都塞满了人。司机关闭了车门，行程正式开始。因为天气热，车里的空调开得特别大，空调味、汗味、车厢的汽油味、乘客们此起彼伏的聊天声都在这冰凉的空气里调和、酝酿、升腾，然后铺天盖地向我袭来，“不妙!今天恐怕又要晕车了!”我在心里大呼。为了不让晕车将我击倒，我只好不停地调整坐姿，闭目养神，暗暗和晕车的感觉较量，意念一直处于上风，这种优势一直持续到峡南。

　　到了峡南，我睁开眼，一看那因陈年老垢变成蒙着面纱的阿拉伯姑娘的建筑物群，还有那死灰色的天空，晕车的感觉像是被解除了封印一般，张狂恣肆起来，腹内便翻江倒海，随时都有千里江堤决口的可能。我只好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心中晕车的感觉再次被我意念压制。睁开眼，车窗外的青山绿水以及建筑如此清澈透明，看看天，不再是死寂的灰白，而变成了鱼白色，远方山色如黛，两朵淡墨色的云悠闲地飘着，恰到好处地装饰了我的眼帘。只见那大一点的云团慢慢晕开，一个人影便跃然于天空，他脚踏祥云，身着宽口的道袍，衣袂飘飘，左手持一拂尘，右手徐徐捋着胡须，慈眉善目地俯瞰人间。那朵小墨云也跟着变成一个总角小儿，正和身旁老者说着什么，我分明还能看出他眼里的惊奇。

　　随即，霓裳羽衣的彩带扬起，云鬓高耸，凤头钗、夜明珠装饰的仙子翩跹而至，那只华丽的金步摇有节奏地摆动，我仿佛还听到了叮叮当当的环佩声，这不是起舞弄清影的嫦娥吗?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远处，一团团墨云蜂拥而至，其中一团又黑又圆离仙人越来越近，慢慢飘散成了天蓬元帅的模样，正对着他日思夜想的仙子垂涎欲滴，不久这团黑云又团成团倏地一声飘向远处，恐怕是惹恼了仙子。其余的黑云远远地围观，我想其中定有不少仙子的仰慕者，只是天蓬元帅的下场让他们明白，仙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在一众仰慕者的围观中，仙子自顾自地舞动，舞得落霞满天，舞得墨云也披上霞帔，它们渐渐幻化成了一个个鬓发如云，锦衣华服，肌肤如雪的少女，她们簇拥着一位极其富态又富贵的老妇人，旁边还有无数个丫鬟仆妇跟随，活脱脱一幅大观园出行图。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要去向何方，是去水榭歌台听戏，还是去迎接回家省亲的元妃呢?我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想象着，似乎不时还听到宝玉和黛玉的窃窃私语。

　　天色渐暗，霞光褪去，所有的云幻化成两团墨，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随风滋长，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便出现在我眼前。那跛足道人边走边唱着好了歌，唱完后只听得他说，“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说完，便扬长而去。此时，晕车感觉以及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声早已淡出了我的意识。原来，只要坐拥一份闲情，看天上流云，就能驱赶所有的不适。

　　(作者 段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