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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人生

作者 陈秋钦

http://www.clnews.com.cn  2017-09-13 22:39:39   来源:长乐新闻网  【字号

  那天,周晓文照例在鞋厂上班,不过身体隐隐不舒服,她蹲下来,捂着肚子,额头的汗如水直滴下来。

  一开始,还以为最近加班太累,又要照顾孩子,感叹自己一年不如一年,感觉自己太累的,没往心里去。可是这疼越来越剧烈,那个早上她忍着痛,咬着牙,已经满头大汗,打工妹就看出了异样,就围着过来,嘘寒问暖。一向坚强的她,对众人的关心,摆了摆手,瘫软似的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恨不能把身体的疼随着呼吸给吐出去。可是,没用,那疼,像一群小虫子的啃咬,在她的身体内部四处乱窜着。

  那天下午,她就请假,去了本市最大的医院,拍了CT又预约了第二天的核磁共振。

  周晓文去拿磁共振结果,医生问有没有家属陪同,她的心里一震,看上去风平浪静,说没有,就她自己。

  医生迟迟疑疑地说了一句你这不是一般的病,执意要让家属叫来,周晓文的心变得荒凉了。她的婚姻形同虚设,名存实亡,就像天上的行星在各自的轨道正常运转,没有交集。分居了很多年,即使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没有沟通,就像空气的存在一样习惯了。

  她知道的,但凡不想跟患者直接交流的病情,都非善类,就笑了一下,说:“我离婚了,儿子才八岁,没有其他家属。”

  见医生一脸不相信,就顺手把诊断结果拿过来,一看,周晓文一字不漏细细地看着,泪水滂沱而下。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乳腺癌,肝癌”。顿时,天都蹋下来了。

  医生也许见惯了人世间病情的残酷,看淡了许多,但见着眼前的小女子独自承受癌症的打击,触动了内心的慈悲,建议道:“我建议你最好去上海或者北京治疗。”

  此刻的周晓文医生的话什么也没听进去,没觉得自己自己坐在医院的门诊里,而像是站在一个四面都是屏幕的偌大房间里,周围全是画面,生活中曾经的点点滴滴,都在屏幕上飞快地更替着向后闪去……

  她泪流满面,双手颤抖地拿着生命的判决书,梦游一般地茫茫然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猛然地回头,一字一顿地说:“手术有用吗?”

  周晓文也是著名大学生研究生毕业的,任职一家鞋厂的高管,她略知于医学常识,知道癌细胞一旦扩散,就失去了手术的机会,可她不甘心,就像被彻底蒙蔽在黑暗中的人盼望奇迹的出现,看到一丝亮光,这不是因为她还年轻,多么地贪恋着生的快乐,而是他的牛牛还小,她想看着他健康地长大,还有日渐年迈的母亲,她还没来及为母亲做点什么……

  “我给你开点药吧。”医生不忍告诉她最残酷的答案,只能用我给你开点药啊,来避免用最残酷的话把她击倒。

  “好的。”周晓文折回来到医生身旁,“估计我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埋头写处方,没说话。

  “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请您一定要告诉我。”周晓文决绝地说,“不管多残酷,我都能接受。”

  “电视上有位演员跟你一样的患者,我还以为她活不了多久,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现在都健康得很,保持好心情,有信息,很重要。”医生把处方递给她,轻轻地拍着她瘦弱的肩膀,满怀深情地说,“不要放弃,相信你会创造奇迹!”

  周晓文接过处方,感激地望着她:“你说的那演员病人是特例,我想我没那么幸运,最长的存活期是多久?”

  “半年,六个月。”医生说,“建议你去上海或者北京治疗,我可以帮你引荐这方面权威专家。”

  周晓文感激而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算了,来不及了。”

  “别这么悲观,要不,你现在就住院,采取保守疗法。”

  “谢谢,我先回家一下……”周晓文匆匆地走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地去药房拿药,又怎么迷迷糊糊地出了医院,又是怎么踉踉跄跄地上了街。

  刚才还阳光明媚,突然之间,变得乌云密布,似乎风雨欲来风满楼,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身边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人们忙着回家,奔着美好的方向前进进。她一直都厌倦了那个家,她的世界一片空白,忽然,她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街边的人们纷纷驻足围观,一位满脸沧桑的老太太跑过来问她怎么了,她不想回答,只是晃了晃身子说没什么,继续前行,身后是唧唧咋咋的人语,渐渐远去。

  她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一团如麻。

  她要马上回家吗?告诉陈伟吗?不,绝对不能告诉,他们的婚姻拉锯战已经了整整八年了,现在告诉陈伟,难道想博得他的同情怜悯,让他放弃离婚,照顾她,给他最后的温暖吗?人的本能都是同情弱者,只有死亡来临之时,才体验到夫妻之间的温存和温暖,说白了,不过是可怜她而已。

  不能对牛牛说,牛牛还小,会被吓坏的。不能对妈妈说,她老了,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家人的天伦之乐就要白发人送黑发,太残酷,太无情,母亲一旦知道了,肯定会哭得死去活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病痛折磨,恨不得自己顶替他。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本来之前,她一直苦苦挣扎结束婚姻,走出婚姻的围墙,现在,她顾不上离婚,满脑子都是牛牛,然后是母亲。母亲还好,她还有弟弟陪伴,虽然不太争气,只是一名打工仔,但起码可以陪伴照顾母亲的余生。但牛牛不行,他才八岁,正需要母亲的时候,她还想看着他健康地长大,学业有成,工作顺利,取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回来喊她妈妈……可这一切,他都将看不到了。

  她踉踉跄跄地走着,发现公交车怎么都变成一律一成不变的白色,显示死人的肃穆感,好像这一切都跟她做对一样,此刻,她是多么留恋这个世界上的一草一木,只要能看到,说明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