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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方便”更方便

作者 阿 骨

http://www.clnews.com.cn  2018-12-28 15:56:14   来源:吴航乡情  【字号

  读《吴航乡情报》,有一则消息说,长乐城区正式启动公厕改造提升项目建设,几座公厕预计投入财政资金多达600多万元。无独有偶,同日的《海峡都市报》也刊登,晋安河公园按照“公厕革命”标准对12座公厕进行改造。读到厕所建设的新闻,就想起与之有关的往事来。

  厕所是拉屎撒尿的地方,先人认为排泄便溺是秽污之事,提到这些事有失文雅,把解决内急称之为“方便”。但,自古以来行“方便”之事却离方便远矣。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曾在石屏山生活,与山上空军雷达站的兵哥们玩在一起。那些大兵都是外地人,他们调侃说:“长乐八大宝,山多平地少,地瓜是粮草,厕所像碉堡……”那年代,各地不仅长乐乡村的厕所都是茅房,而山里头多的是石头,因地制宜,当地人建茅厕都是用碎石块垒起人头高的围墙。乡村人各家建的茅厕同时用于沤集粪肥,故都集中在村外的一个地方。多座石头茅厕聚集在一块,真的像一片碉堡阵地。那时候,城里的厕所相对要比农村好些,一般是木板房或砖木结构房。

  在改革开放之前,人们居住的房屋不设卫生间,解决“方便”男女有别。

  姑娘出嫁的时候,无论妆奁置办如何,两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一是镜箱,二是马桶。镜箱装的是梳洗用具,马桶即便桶。在新房或卧室,用床或柜隔出一个小空间置放便桶,以布帘遮掩,这是女人和娃儿的便溺之所。男人都在外头的茅厕大解,夜晚小解用夜壶,也叫尿壶,大多是陶瓷的,也有竹的木的,讲究的大户人家用铜的锡的。清晨,女人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倒便桶和夜壶。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进行了第一次“厕所革命”。在城镇居民聚居地,废除了粪缸粪坑,各家的便桶在清晨天未亮前放置在指定地点,由专业清洁工倾倒清洗;拆除了茅坑茅厕,每一段聚居点就建一所公厕。这样,比以前卫生多了,相对也方便了一点。但那么几年“方便”经历,对我自己而言却有着难以忘怀的记忆。

  如厕,多在清晨起床后的一段时间里。而每座公厕里蹲位有限,清晨往往人满为患,须解决的就遇英格兰的首都“伦敦(轮蹲)”——轮流着蹲。人多的时候,内急的焦躁和等待的无奈使人尴尬而又难受。那么,错时解便,起早贪黑,是一种很不错的解决方式。家父遵循“黎明即起,既昏便息”的传统习惯,天麻麻亮他就起床如厕。春夏秋冬,风霜雨雪,日日如是,始终如一,持之以恒,坚持不懈。他口头禅:赶早不赶迟,宜宽不宜挤。为了每天的例行私事,放弃黎明前卧眠的最好时光。而我,那时年少,有夜读嗜好,每晚看书都到半夜,半夜上了趟厕所放松一下再回来洗洗睡,定然是好。不过,公厕里可能灯泡怕被人顺手拿走,因此都安装在最高处,本来亮度就小,经一段时日,尘土沾染、蛛网遮裹,灯泡透不出几丝幽暗的光丝,况且我的眼睛刚刚从白炽灯下的蝇头小字中移出,进到里面黑咕隆咚得只觉昏昏暗暗一片。每晚,手电筒与手纸同样都是必备之物。一晚,在提裤兜裆的手忙脚乱之时,手电筒脱手投奔坑下自由而去,真是痛惜不已。后来又买了一个,就用小带子系好,上厕时挂在脖子上,样子虽然有点滑稽,但也是避免经济损失的一项实实在在的举措。为节约电池使用,蹲着时手电筒亮光马上关闭,但又怕被匆匆进来的人当头淋了圣水,于是蹲厕就哼起《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无非是告诉进来的人:这里蹲个大活人。每晚如厕必唱,成为常态。苦得是有时候腹中多些油腻又受寒凉侵蚀,肠道一时过于通畅,隘口开关难阻难禁,急不择时,慌张张似丧家之犬,急匆匆如漏网之鲫,寻得厕来太子登基,大赦(泻)天下,那时刻顾不得斯文,哪还考虑温良恭俭让!偶尔,睡梦中内急却找不到排泄的地方,遇到粪便盈溢的茅厕无从踏足,火急火燎地惊醒却是一场噩梦。

  几千年来老祖先“倒马桶、蹲茅坑”就这么过来的,谁对“方便”难也束手无策。可后来的一次经历,彻底颠覆了我的思维定式。

  记得在十年动乱结束前后,一位亲戚从海外归来,随行有一个十来岁男孩。那天,我陪他俩去乡下访亲,小男孩在乡村要“方便”,说要大解。我带着他找到一处新建不久的还比较洁净的公厕,可是他说恶臭难闻,还说从来没有蹲着屙溺。正劝说他将就一下,突然见着蹲坑下面蠕动着一只白色的蛆虫,他一声惊叫,脸都吓青了,飞也似地跑出厕所,哇哇大哭,估计那时他的便意早飞到爪哇国去了。那天只得提前结束访程,一回到住宿的华侨旅行社房间,小男孩立即进卫生间方便。孤陋寡闻的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抽水马桶,一按开关,排泄的污秽哗啦啦被冲走不见了,真够神奇的。那个年代,干部招待所的房间还没有配套的卫生间,还未使用抽水马桶。我想,要是每家每户都使用上这样的马桶,让每个人的“方便”都这样方便,那才是真正的造福普天下的老百姓,或许我们一心一意向往的幸福生活就是从改变“方便”的方式开始的吧?但细想,这可能吗?改善卫浴条件,首先要依托于居住条件的改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一千多年前杜工部就这样哀叹,古来今往多少仁人志士这样祈求过,苦苦追求过,实现了吗?我为自己不切实际的梦想感到无可奈何的沮丧。

  可是,社会发展,不是如井底之蛙的我能预料到的。

  改革开放之初,长乐最先开发的是河下江西岸,称为“西区”。当第一条地桩打进土里“咣当”一声,就宣告了人们从此开始了现代化居住的新生活。新城区建设如火如荼日夜不停,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别墅连片,旧城棚屋区改造成新式公寓,农村的新房新居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所有新建住宅都配套有卫浴设施,即使还是旧屋,人们也懂得添建或改建卫生间,真正做到住者有其“卫”,就是打工者的租住屋也会有配套的卫生间。改革开放大潮奔流,但泥沙俱下,掺杂一些不和谐现象在所难免。不过,从整个社会层面来看,从客观效果来看,改革惠及民生,百姓大众生存和居住条件得到根本性改善,生活的幸福指数大幅度提升,这是不争的现实。

  住上有卫浴设施的居房,有一个私密性的空间,让“方便”成为隐私,是我的梦寐以求。后来倾尽积蓄并向亲友借贷,有了几十平米内设一卫的单元房,再后来随着家庭成员的增加,改成两卫的居房。为此一家人省吃俭用,攻按揭、还房贷,心甘情愿当“房奴”。居家保“卫”战历经十几年终于告捷。家中有“卫”,非常方便。我的地盘我做主,与人无争,与人无涉,早晚晨昏,快慢急缓,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见秽物,不闻浊味,还享受到厕上读书的闲适、马桶上玩手机的乐趣。寝迹衡门,悠然自得,“方便”难、居住难成为遥远的记忆。

  改革开放后,百姓居家有“卫”,公共场所也进行了几次“公厕革命”。不论城区还是乡村,先是拆除茅厕“碉堡”建新厕;后又将公厕功能提升,做到能冲水、可化粪、除恶臭;熙熙攘攘的闹市、车水马龙的街道,随处可见标准划一写着“公厕-Toilet-向前100米”等字样的指示牌;现在公厕进一步改造,真正达到如居家别墅一样洁净清亮,保持无本味(臭味骚味),有异味(香味馨味)。人们在家也好出门也好,“方便”已经倍觉方便,持续了几千年的“倒马桶、蹲茅坑”旧习,宣告彻底结束。

  “记忆长乐”,本应歌成就、颂辉煌,我却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回忆的是拉撒屙溺的臭事、糗事,真大跌眼镜,让读者诸君见笑了。